在武汉华师附小和孩子们谈学习和写作
在武汉华师附小和孩子们谈学习和写作
同学们：
杜老师要我来和你们谈谈我怎样学习和写作，我很惭愧，我不是老师，我只是一个工程师，谈不上好作家，我只能说，我是个“爷爷”。
现在，让我这个爷爷来和你们讲讲刚才说的这个主题。
爷爷当然也是从小孩长大的，但我小时候没能享受你们今天这么好的时光。当我还是个宝宝时，日本帝国主义正在侵略我们国家，我们家逃到了在重庆。我的父亲和大姑、叔叔都上了前线。在我出生前一年，一次飞机轰炸时，我奶奶因为舍不得一罐好难得才煨的鸡汤，全家人没有去防空洞。那天轰炸特别厉害，炸了几个小时，直到晚上很晚。第二天天亮后，才知道他们准备去的“十八梯”防空洞被炸塌了，从隧道内拖出两千多具尸体！
这就是震惊人类的“重庆大隧道惨案”。
当我一岁多时，一次，日本人又来重庆轰炸，我们家来不及去防空洞，我姑姑就用棉被打湿了盖在桌子上，打算全家躲在桌子下，可我奶奶抱着我下楼梯时近处已经有炸弹巨响传来，结果她抱着我从小楼梯滚下，她为了不让我受伤，自己却摔断了腿骨。
我上幼儿园时，日本已经投降了。可那时百姓生活有保障吗？1948年，我在汉口上幼儿园，点心店早上卖的面包2角钱（金圆券）一个，过了几天忽然变成一元，再过了一天变成十元，隔天又变成五百元，后来要一万块一个的时候，妈妈就不让去买着吃了。你们以后学历史会学到，那时物价飞涨，民不聊生。
我是解放以后上小学的，我真正的成长记忆也是从这里开始的。就这么走过了七十多年。现在我自己已经成爷爷了。你们现在的环境是多么好，可能你们自己都不知道，你们遇上了中国几千年来最美好最幸福的时代，是世界上多少国家的儿童只能远远羡慕的美境，所以你们一定要懂得珍惜！
我回忆，我一辈子的成长遇到了很多很多教我怎样学习和怎样做人的老师，可以分为四拨：最先是父母和家里的长辈，接着是学校的老师们，再就是书籍，最后是社会。
父母给了每个人生命，他们几乎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你，你能吃到自己喜欢吃的，得到自己喜欢的，还可以痛快地玩游戏。但你不一定知道，你父母为了给你这些，他们是如何幸苦地在社会上打拼，他们吃过多少苦和受过多少委屈，忍过多少眼泪。所以，你一辈子不能忘记他们，要孝敬他们。这是一个人的最基本品质！
但是爸爸、妈妈、长辈、大人在教我们成长时，也不知不觉在生活中把他们的缺点展示给我们，我们逐渐长大，要动脑经想想，哪些是该继承的，哪些不要去学。而且不是每个家长都懂得“身教重于言教”。
因为父母太爱你，可能让你特别爽，但是在外面别人不会和父母一样都那么不顾一切爱你。这，你是改变不了的，改变不了社会，就要学会适应社会！人可以爱自己，可以有一点任性，但是不能妨碍别人，别人也有生存和一点点任性的权利啊，这是一个底线！就是我们常说的，要保护自己，但是不能自私。
我的父母也给了我很多宝贵的东西。我的父亲教给了我学习的方法，我得到他真传，受益终生。说穿了，就是无论学习什么东西要有兴趣，就会越学越有味，越学越容易。他教我无论听讲、看书都须聚精会神，认真钻进去，弄懂后、用自己的语言通俗地讲出来，进而联系到生活实际例子。他还教我：看书时，用手指尖指着看过去，一字一字看，指到哪里看到哪里，没看的手指不要先过去。我就用这个办法，嗨，真是一看就灵！读到脑子里去了。告诉你，我小时候读的书现在都记得！
千万别边学边玩，那样事倍功半，学不好，玩的时间也没了。
我有个远房表兄戴文琦，是我们武汉长江二桥和江汉二桥的主要设计工程师之一，解放前就是重庆的地下党学生。记得我小时候，他来我家玩，看见我在背乘法表，就考了我几下，看我背熟了，就考我：“23乘3是多少？”我的另一个表兄插话说：“他哪里会！他们现在才学两位数加减法。”但我不服气，猜着做，结果做对了。他很高兴，就说：“23乘4呢？”我一看，三四一十二，那个一十怎么办？我不会了。他就笑着教我，给我讲了一个重要概念——进位规律，讲十位数和个位数的区别。这些你们都懂的。但重要的是他告诉我说，无论多复杂的数学，都是有基本规律的。我算对了，他马上又叫我算23乘24，教会我竖式的规律，我兴奋了，一口气试了三位数、四位数乘法，茅舍彻底大开，得意洋洋不肯罢手。直到奶奶来叫我才放表哥走。
那时我读小学二年级，你们说奇怪不，一下就迷上了数学，开始做文字题、动脑筋，掌握一个个规律。做了行程问题、做植树问题、做鸡兔问题……规律掌握了，思路大开。以后十几年，数学再也不难。一直到大学毕业，我竟一路势如破竹，以数学为爱好，为自己生活需要的一部分，后来的数、理、化，一直都没有费什么力就学得不坏，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哩！我敬爱的表哥教会了我思维方法，那一个小时，影响了我的一生！
所以我们学功课，将来学新知识，都要记住认真、兴趣、钻进去掌握规律，这就简单了，事半功倍。千万别想做不做、做做玩玩、学而生厌，那又费力又不讨好。
但是到了四年级，我变得很调皮，上课觉得老师讲的很简单，于是偷偷搞小动作。班主任刘玉兰老师看我爱动、爱讲话，就让一个成绩最好的女生挨着我坐，监督我。我年龄小，是小个子、小聪明、小调皮。我不属于那些喜欢打架惹祸的那一类男孩，却属于上课喜欢讲话、不听讲、做小动作的哪一类，属于扰乱课堂秩序的“惯犯”。那个女生总告我的状，我恨透了她，便在桌子上划界限，她一过线我就拿拳头砸。后来还不解恨，我故意在作文中编写一个战斗故事，把她列到牺牲人员名单中。老师没注意，给我作文几个“加”，还让我到班上念作文后，才发现我的阴谋，那个女生气得哭了，第二天没上学。把老师都气坏了。
当时班上家庭条件好的孩子不多，不少孩子都是家中“祖祖辈辈”的第一个“读书人”。有些同学家里做作业的地方都没有。不少同学家长在做工，不能按时回家。同样，班上学习成绩也是参差不齐的。下午三四点放学后，男孩们便在街上“野”。好一些的，打球、到江边玩。糟糕的，打架、骂人，偷小贩的东西吃。
刘老师便把全班按家庭住址和成绩分成了六七个学习小组，放学后集中在有条件的同学家里做作业。没有条件的三个小组，两个在教室，一个在刘老师家里（她家大概是十来个平米，揭了床单，让同学们并排趴在木床板上写功课）。
我被分到一个女生云集的小组，放学后去我同坐的女生家“学习”。我极为愤怒，因为这让我很没面子，而我家里本来是有很好的学习条件的。但是刘老师说，我需要做到三条，就让我换组：第一，帮好两个女生（她们都大我四五岁，比我高一个头）学习；第二，今后上课不讲话、不做小动作；第三，跟这女生的舅舅（一位我终生不忘的、我最早的音乐启蒙老师）学会一个节目（她已说好了），参加学校的六一演出。
我们听老师的话，都是超过听家长的。几个月后，我完成了所有三条。我初步学会了简谱识谱，加上我自己家里的良好音乐条件，这几月我又得到了让我终身享用的进步。
那女孩的舅舅后来又到我们小学，把孩子们组织起来，排练冼星海的《太行山上》二部合唱，以及《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》等十几首歌曲。这一来，我们全班都爱上了唱歌，我们年级几次被安排到少年宫演唱，由武汉人民广播电台录音后，在少儿节目时间播放。那年，我还在六一儿童节时，在学校操场举行的联欢会上，独唱了苏联歌曲《坦克车手》和冼星海为《夜半歌声》谱写的插曲《热血》。
那个女生后来成了一个音乐家。
刘玉兰老师兑现诺言，让我“自立门户”，我们组织了一个全部是男生的学习小组。我们的新学习小组，被我们自命为“莫让伊斯基学习小组”。 莫让伊斯基是俄国科学家，据说比美国莱特兄弟还要先发明飞机。我们做完作业后，就兴高采烈地一起制作飞机模型。做好了，就到江滩上去试飞。不过因“资金有限”，而当时成套材料又很贵，我们后来就没做模型飞机了。量体裁衣，先是用钢丝锯、三夹板来做中国地图拼图，后来又做了很多机械模型、手工剪纸模型、石刻、风筝、幻灯机、显微镜，绘制各省地图、在玻璃片上绘制幻灯片……我的祖母把我家二楼的一整间房腾出来，让我把制作的各种东西摆成展览状，请来老师同学参观。我的童年在创造中获得了无穷的乐趣。
也许正是我的小学，为我最终成为一个多个企业青睐的开发型、创新型的工程师打下了重要的基础。
我可以花上一整天给你们讲述我的一个个老师对我整个人生的帮助，我能一口气报出他们一个个的名字。我在得到每一个成功时，都能同时想起几个老师的名字。也许他们大多都已不在了，但是他们永远在我心中。
同学们都听说过说智商、情商的开发，在我记忆中，老师们除了给我知识，还以自己的风范告诉我懂得做人、懂得尊重别人，我认为，这是最重要的情商。懂得这，你会更自然地热爱我们的民族，热爱我们的国家。所以我们学生一定要记住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诲，将来你们有了成就，将是他们最大的欣慰。
当你们对世界充满感恩和爱时，你会看到更多的东西，你会更容易观察你的亲人和周围的人和事，你的写作也会容易得多。
下面我得和你们谈谈读书了，这也是个大题目，可以说太高深了。
书籍是我们人生不可少的重要老师。我们的这个世界有很多知识是生活中看不见、学不到的，不可能都由自己通过经历体验学到，像游泳、溜冰一样简单。更多的知识必须要通过书本来获得，这叫做“间接知识”，它比我们直接能学到的知识要不知多多少倍、丰富多少倍。比如说：你不可能看到的发外面生的所有事，不可能看到过去的事（历史），不可能知道别人脑子中的思想、不可能了解通过大量试验和时间才总结出来的知识……这些，你都只能从书本中学到。虽然书本也不能把什么都记录下来，但书本已经把多数有益的精华提练出来了。很多事，即使你自己亲历，也悟不出来的。
我一开始阅读时，除了老师推荐（以为可能要考），就全凭兴趣乱找书看。这时，我有幸得到我父母亲和兄长的引导，很快就找正了阅读的路子。我把这些经验写进了给我的孙子们的三封信中。你们如果有兴趣，可以叫杜老师给你们看。我读起书来常常废寝忘食。但你们不要这样。
读书有时候是有群体效应的，同学们都在看什么，下课在谈什么，对自己影响很大，所以除了学校的组织诱导，我们一定要想法自觉多读些好书，互相影响，有利于自己的成长。
世界上的书很多很多，一天出版的书，我们一辈子都读不完。但我想告诉你们说，书可以分成几种，有的书是必读的；有的书是要尽量读（这些书要细读甚至精读）；而大量的书可以读，但只需粗读、简读或浏览；还有些书不必读，甚至远离。
爷爷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读什么书，那时书很少，大多数人都很穷，孩子们穿着破烂，吊着清鼻涕，想看书就省下零用钱到巷子口的书摊上去租。我们的小学老师教我们互相借，教我们到新华书店去站着看、去少年图书馆看。我看到你们的教室有图书角，老师真为你们想得周到，有这样的好老师是你们的福分！
在老师诱导下，一年以后，我和几个同学读书成了习惯，还上了瘾，汉口少年图书馆（这个建筑被市政府保留着，在汉口保华街南京路口）的阿姨都认识我了。有一次，我在里头读到一本很笑人的书，好像是《吹牛大王》吧，特想笑，但是我懂得不能在阅读室笑，就拼命忍住笑赶紧往门外跑，刚一跑出门就再也忍不住了，像疯子一样狂笑起来。笑够了，回头一看，那个阿姨竟就站在我后头，说：“以后请不要把图书拿出门外！”
已故的南京大学程千帆教授曾教导我们说，有些书你可以先看看读过这些书的人写的评论再读（或者不用再读），可以帮助你了解和选择，省去不少时间。是的，完全靠自己，就连经典都读不完的。我们可以看介绍阅读的有关文选得到帮助，我借助过师范学院中文系的《外国文学作品选》和《中国文学作品选》。不过，你们可能要到了初中，阅读的大门才能真正开始打开。从书中，你才会了解我们民族的历史，你才会了解世界，你才会升华自己的思想，你才会找到真正的人生态度。
我们周围的社会也在不断影响着我们，好的、坏的，我们都会受它影响。但这时你要想到好书中那些令人崇敬的人物，像《牛虻》、像“保尔·柯察金”，像其他一些英雄，你们会怎样看呢？你学他们，这辈子就对了。犯错不要紧，错了就改，可以错，但不可固执，更不能愚蠢。爷爷也是经历过好多错误磨练和教训的。
我们现在来说写作，这题目越说越大、越难了。我只能说，写作是来源于生活的，不管是写作的内容还是你写作的能力，都离不开对生活的观察，对生活的理解。那么那些魔幻小说呢？同样是以人类社会为基本模式的。
我前面说了，对世界要充满敬畏和爱心，你就自然会善于观察。你多读书籍，自然也学会了写作的模式、口气。你多多练习，把感情放进去写，自然就写得好的。不瞒你们说，我写好多文章时，自己边写边几乎要流泪，我不见得写得多好，但是真挚的感情才能感动读者。
为了写好文章，你得好好多学些知识，免得胡说八道。当你写到吃什么，会牵涉果蔬的季节和产地，当你写到穿衣，会牵涉当地的天气和生活水平，更不要说你谈到历史故事、地理典故……
多看书，学会写得如莫迫桑一样生动入微，如《三国演义》一样严整如史，如《红楼梦》一样情动人心，如同契科夫一样深刻而叫人忍俊不住、回味无穷……
为了写好文章，除了对生活对事实严肃的态度（就是科幻也不是胡编乱说的），你还要让自己多一些爱好，例如运动、例如音乐、例如绘画、例如科学知识……这就是陶冶自己情操，这样别人看到你的文章会觉得有益，不是浪费时间。
和做好任何事情一样，最能帮你的朋友是你自己的毅力，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的放弃。
多观察，你写的人要有血有肉，你歌颂的人引起所有读者的尊敬，你谴责的人会引起社会的共愤，你同情的人会唤起所有人的共鸣，你倡导的会激发人们的良知。
我刚才看了你们一个（六年级）同学的作文，写得真好，坦白地说我写不出来。她低年级时的作文我也看过，你们老师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学生，你们一定要珍惜真么好的学习条件。
下笔开头难，你想好要写的事，要想办法把别人吸引过来听你讲，你一定要设法开好头。文章开头的方法很多，一个简单的办法是直奔主题，当然也可以卖点关子慢慢去，或者造点气氛再去，例如写景……这都是技巧，技巧是要通过学习和练习的。
你们这个年龄写文章时要大胆些，不要一边写一边想，老师会给多少分哪……妈妈会不会不高兴哪……写作文不要前怕狼后怕虎，就像一个有志气的作家不要想到看别人脸色、不要想到会不会赚钱一样。作文是写自己的心里的话，你们这么小，万一写错了，改正的机会多的是，真实地写吧！不要去学那些虚伪，更不要去抄袭。
文章当中一定要事实清楚，按时间顺序也好，倒述也好，插述也好，都要用心计去激发读者的好奇心，有时故意扯一点点“野棉花”（多了跑题），有个术语叫“创造悬念”，但是记住一定要说清楚自己要表达的意思。
文中的句子、修辞都非常重要，你们的老师教过很多好范文，我懂得有限，就不多说了。有时候想不出好词汇来时不要生硬，我体会最朴素、最自然的表达效果有时反而更好。
我们很多同学文章开头很好，当中也不错，但是写到后来草草收尾，好像美味却不让人吃饱。当然有时是写得太慢，要下课、没时间了，但更多时候是缺乏耐心，或者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收尾才好。你记住，收尾是画龙点睛的关键时候，千万别草率，最简单的是：将你想表达的意思直接摊出来。如果你学会更多的技巧，去让读者回味无穷，那你就太棒了。
我希望今天坐在这里的小朋友中有很多将来的发明家、作家、工程师和能工巧匠，有社会的栋梁。这一切都离不开学习。请你们好好向我说的四个好教师学习：父母、老师、书籍、社会，磨练自己的个性，你一定会成功！
记住：最能帮你的朋友是你自己，最大的敌人也可能是你自己。
